1
警犬为何被淘汰
54头淘汰犬，均来自中国刑警学院下属的警犬技术学院，出售地点位于公安部沈阳警犬技术基地。
根据《公安机关警犬技术工作规定》，我国的警犬繁育实行两级繁育体系。受训警犬来源于公安部直属警犬基地、研究所或考核达标的省级警犬基地。目前，四个警犬一级繁育基地分别位于沈阳、昆明、南昌和南京。繁育基地出来的幼犬，在断奶后将送往基地定点签约的农户手中，进行社会化培养、锻炼胆量，适应与人类和其它动物的互动。6个月后，除却先天畸形的幼犬，余下的将被转交给警犬培训人员，成为准警犬。
警犬技术学院2012级毕业生谭建华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自己与同学在大三时，可以通过抽签领到一头准警犬进行训练。
不同于军犬强调犬本身的凶猛，准警犬的训练科目主要包含基础与专项两大部分。基础科目如坐立、跟随、折返、衔物前来，专项科目则会根据犬的不同种类进行专项训练。谭建华抽签抽到的史宾格犬在嗅觉与搜索能力上占有优势，他便与这只警犬进行搜爆方面的训练；德牧因体型高大、外观凶猛，更适合从事防暴方面的工作。
专项科目的难度分为从1.0到4.0不等的级别，谭建华介绍，“1.0只是培养它们本身对嗅的欲望，4.0便要警犬能嗅出一块纱布被十个人握过后的差别。”在专项训练阶段，因外貌原因而后期淘汰的犬只仍会参与训练，但只有最终通过专项科目考核的犬只，才能正式上岗，成为警犬。
多位警犬学院的毕业生表示，淘汰犬占总体繁育犬数量的比例并不固定，每年繁育警犬的数量也会有较大差别。2016年毕业的谭建华记得他们那一届繁育了一百余头幼犬；2017年毕业的学生在大三训练时，却只有20头新繁育出来的幼犬供选择；而2019年毕业的楼声回忆，她那一届有四十余头新苗。
谭建华现在在长沙的警务部门从事警犬业务工作。他回忆，淘汰犬一般与犬只的外貌和业务能力相关，如胆小、衔取弱、后肢软等淘汰原因就属于业务能力原因。而他给南方周末记者发送的几张被淘汰警犬的照片，分别是耳不立、具有长毛特征的德牧，“它主要就是太萌了，没一点威慑力”。从业务层面来看，德牧是否立耳、毛发长短对一线的警务并不会产生太大影响，但对德牧而言，一个重要用途便是防暴，“萌态”会让其失去威慑的效果。
2
建议：拍卖前先绝育
目前，尚未有相关政策规范淘汰警犬与退役警犬的去向。公安部门对淘汰犬与退役犬的处理，多以社会认养的方式展开。2021年1月6日，武汉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曾发布认养公告，鼓励民警辅警及广大群众积极认养15头符合淘汰条件的警犬。
楼声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，大学四年间，警犬学院曾内部发过一次公告，询问是否有学生、老师想要认养淘汰犬。谭建华谈到，即便是淘汰犬，出于感情考虑，负责训导该犬的学生想自行认养也只需要向学院象征**付几百元。如果训导的学生没法认养，刑警学院四千余人大多也可以内部消化，或通过学院熟悉的社会人士进行小范围认养。
多位采访对象介绍，每头从繁育基地出来的犬，都会在身体内植入一个“身份*”，上面带有犬本身的芯片号，父系、母系等血统信息。
中国刑事警察学院会定期拿出专项资金去国外引进犬种，这些犬被称为一代犬。在基地专业繁育下，繁育出的警犬在血统上有显著优势，但认养或拍卖带来的争议也聚焦于此。
除却耳不立、长毛这些影响品相及可能会遗传的基因，像胆小、运动能力不足等淘汰原因，与部分居民对家庭饲养犬的期待正好契合。信息表中一头因“头大、口方、毛丰”被淘汰的锤系血统德牧，在市场中的价格也并不低廉。
部分淘汰犬信息表。（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官网截图/图）
白雁是杭州市富阳区公安分局的警犬训导员，从2009年起，他陆续认养了26头退役警犬。他认为此次拍卖可能会吸引一些繁殖机构前来竞价，竞拍下淘汰犬后，其繁育的后代可冠以警犬后代的名号，卖出不错的价格。从事多年动物繁育行业的黄晶磊也向南方周末记者算了一笔账，血统一般的大型犬进行配种，一次收费在1000-1500元，而血统纯正的犬只，配种一次能达到3000元。
警犬技术学院发布公告规定了竞购人的责任：要签订书面承诺，要求认养人“在认养期间遵守所在地政府关于养犬的规定，文明养犬；对所认养的犬承担相应管理责任，不得转卖或转让；善待认养犬只，对其进行妥当饲养管理，直至自然死亡，如未履行此承诺承担全部责任”。但其中并没有“禁止以淘汰犬进行商业性繁育”等相关条款，责任要求中所提到的“全部责任”也并未详细说明。中国刑事警察学院以不方便接受采访为由，尚未回复南方周末记者关于淘汰犬认养的相关问题。
但受访的警犬技术学院毕业生均表示，此前学院送养淘汰犬时，并没有对其进行绝育。出于动物保护和**物虐待的目的，为避免淘汰犬沦为犬类繁育的工具，部分网民和动物保护人士提出，希望刑警学院在拍卖前为“狗子们”做绝育。
此外，本次竞购并没有限定地区，意味着全国各地的人都可以来竞拍。谭建华表示，如果竞购人违反责任要求，后续的跟进、回访等监督环节都存在执行困难。
常年关注动物福利的孟冬担忧，学院在淘汰犬流向社会后，难以有效追踪它们今后十余年的生活。因此他建议，除了绝育外，还要在淘汰犬认养协议中引入一定期限的“违约金”条款，避免淘汰犬流入繁殖场或餐厅。
孟冬表示，淘汰和退役警犬的安置是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：“如果（刑警学院）能在拍卖前改进方案，或许会成为一个良性的出口。”但他难以接受这些淘汰犬“像商品一样”流入未知之人手中。
3
“把警犬当伙伴、战友”
对于大多数希望认养淘汰犬的居民而言，核心问题还是能否将淘汰犬或退役犬养好。
谭建华在校期间，有时会有师弟师妹来询问，有没有合适的淘汰犬可以带一头回家养，他通常会问：“你是养在农村还是养在城市？有没有专人照顾它们？家里专人照顾的是不是老人？……”
警用犬种如德牧、马犬等大多需要一定活动量。“老人腿脚不利索，牵不住咬人怎么办？”谭建华通常根据询问人的回答，建议他们选择比较安静的狗，一些抽不出时间和精力的，他则会直接劝他们放弃。
对部分长毛犬，如果居住环境从北方直接迁移到南方，也可能出现水土不服，或到了新环境乱吠、影响邻里关系的“意外”。白雁认为，认养淘汰犬或退役警犬，还是需要具备比较专业的犬类驯养知识。“万一不懂怎样和警犬做项目（玩耍），它们来到新环境，碰到新的饲养人，很容易就出现‘胆怯’‘抑郁’的症状。”如果吃得不好，退役犬会衰亡得更快。
白雁常常看到有些认养人领到退役犬后就将它们拴在厂子门口，“为了摆摆噱头，说我这是警犬”。他不放心自己训练的退役警犬就这样被送出去，因此建了一个退役犬的养老院。
这些年里，白雁认养的退役警犬有一半都在“警犬养老院”里走向了生命终点。他谈到，警犬基地往往没有经费或管理方法安顿退役警犬，提供的办法只有认养。来到养老院后，白雁经常会带警犬们出去活动，重新练习原先的训练科目。一般而言，警犬的平均寿命是12岁，但养老院里的警犬基本能活到十三四岁，还有的能活到16岁。
“（我们）希望把它当成一个伙伴，一个战友，而不是一个工具。”白雁表示。
| 
楼主
标题置顶
标题高亮
人类的伙伴，其实还是人